熊有山窟

打這個打那麼多次是想怎啊我orz

不知道會不會有2[咦 可是這篇是單篇完的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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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喬。史東，印刷工廠的十六歲見習生，昨天在餵鴿子的時候得到了這個世界的記者們都夢寐以求的訪問機會。

住在東郊的威廉先生，不單是這個鎮上最富有的男人，更是這個世上最狡猾的老狐狸––他是這樣自稱的。如果有人告訴你太陽明天便不會升上來的話，那麼請提防他吧，因為那個人一定是個想要得到你的錢財的騙子；但是如果有人告訴你威廉先生要死了的話，那麼請快點遠離他吧，因為那個人一定是個可怕又可憐的瘋子。哪怕某天太陽真的不再出現也好，受到神明所祝福的威廉先生也不會死的。

威廉先生就是這樣的存在，既擁有青年人一般健壯的身體，也擁有老賢者一樣的智慧和歷練。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沒有任何人會比他聰明的了！能夠和這樣的名人見面對鎮上的我們來說都是莫大的光榮，因此為了今天的訪問，昨天晚上母親把放在衣櫃裡最乾淨的衣服拿了給我，父親也把他那還會滴答滴答跳動的懷錶掛了在我的衣服上，今天早上馬車來了的時候，我甚至還看到了老愛欺負我的工廠同學對我微笑揮手。

威廉先生的馬車比平常在街上看過的都要大上很多。馬車上的位子有很好看的木雕圖案，除此之外，茶几上還放了好吃的乾果。我拿出了與印刷工廠有生意往來的報社所給我的本子和筆；本想要仿照著椅子上的圖案畫了一個的，但坐在車上顛簸得根本連線也畫不出來便只好放棄了。沒辦法呢，威廉先生的馬車可是有八匹馬兒在拉著的啊！到後來肚子餓了，我便抓了一把乾果一邊咬著，一邊欣賞馬車外的景色了。

雖然馬車跑很很快，但是當我到達威廉先生的大宅門前時已經是中午時分了。大宅裡出來迎接我的人是個穿著筆挺西裝的中年男人，他對我鞠了躬，然後很貼心地打開了陽傘直到進入室內的地方。他領著我在大宅裡轉來轉去，在路上他問了我一些對食物喜好的問題，並告訴我威廉先生正在書房等著我一同用餐。我聽到後只能楞住的看著他，我現在的臉看起來一定是蠢斃了。他微笑的拍了我一下說：「不用太緊張。那麼，餐點隨後端上來。」

「威廉先生，你的客人到了。」他開門時這樣對房間裡的人說了。我舔了舔嘴唇，深深吸了口氣去跨步進去。

「打、打擾了。」威廉先生身上穿了和昨天款式一樣的襯衣，我認得領口上的狐狸圖案。

「中午好，還有就是––」威廉先生走近我，接著說：「我很感興趣喔。你剛剛在門前遲疑的理由。」

威廉先生擁有一雙罕有的橘色瞳孔。在鎮上的大多數人都是藍色和綠色的眼睛；偶爾到來的外地人，也不曾見過這樣的瞳色，溫和又銳利的。當那橘色注視著你的時候便好像被看穿了心裡的一切事物一樣，是不可能說謊的。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害怕。」

「害怕？」

威廉先生長得比我高大和強壯，當他站直的時候我便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了。

「因為威廉先生是那麼厲害的人．．．見面當然會害怕的啊！」

「哦？既然是害怕的話，那麼那些乾果應該不會想吃才對的吧。」威廉先點了點自己的嘴角，然後又示意的把目光落在我的嘴巴上。我慌忙的擦了擦嘴巴，賭氣的沒有把話接下去。於是威廉先生便開口說了：「那麼史東先生，不介意的話今天的訪問便在三文魚芝士卷中開始，這樣可以嗎？」

威廉先生的書房有一張胡桃木製的辦公桌，我們便是在那兒用餐的。書桌位置有限的關係，所以昨天父母為我蒐集有關餐桌禮儀的情報完全派不上用場。這對我來說當然是最好的事，但是連威廉先生也毫不在乎地用著同樣的餐具進食，便和我印象中的權貴不一樣了。

「史東先生，有甚麼想問的事情嗎？」威廉先生用餐巾遮掩著嘴巴，慢條斯理的問我。

「威廉先生平常都只用一對刀叉吃飯嗎？」

「真令我吃驚，這居然是您問我的第一個問題。」威廉先生抬頭看著我說：「我喜歡只用一對刀叉用膳，這樣比較不乏味。」

看著前菜的盤子被收了回去，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問了我的第二個問題：「威廉先生，你已經幾歲了？」據說在很久之前，威廉先生因為排解了人們和神明的糾紛而得到了神明給予不老不死作為回禮。

「記不清楚了，這種小事。只有守財奴才會注意銅幣的數目。」威廉先生笑著回答我。雖然威廉先生正在笑著，可是卻令我感到不寒而慄，身體不禁向後傾了。但是威廉先生不以為意的繼續著這個話題，他問我：「您覺得自己甚麼時候會死去？」

「不知道，我沒有想過。」我誠實的回答了威廉先生的問題。

「那麼您害怕死亡發生在自己身上嗎？」

我搖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威廉先生應該都不會怕的吧，既不會老，也不會死。」

威廉先生合上了眼睛，沉吟很久才回答我的話：「當我每次閉上眼，都會覺得這是最後一次。」

「但是幸運的，直到現在的每一次也不是；神明似乎還沒有討厭我。」威廉先生補充道：「當年輕的時候，我也像您一般不會考慮生與死的事，可是當活久了這樣的想法便會不其然的出現。這點和不老不死沒有關係。」

「威廉先生看上去只比我大一點點而已．．．」我搔了搔頭，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人的外表本來就不可以信任，我只是個比較極端的例子而已。」威廉先生聳肩，並後傾了身子好讓人把湯放到桌上。正如威廉先生所說的一樣，雖然他的外表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他的臉仍然是那個青年模樣，頭上連半根白髮也沒有，但是他已經是個經歷過戰爭、饑荒和疫病的人了。

「威廉先生會覺得活膩了嗎？會有想要死亡的想法嗎？」我不禁好奇的問。

「哦？這個問題很有訪問的感覺。」威廉先生柔和的笑了笑：「家人去世的時候，會有這樣的想法。嗯，不過。」威廉先生的臉上還是掛著讓我無法理解的笑容，我靜靜的喝著湯，等待著威廉先生接下來要說的話。

「對我來說，那只是很短，愈來愈短的一瞬。」威廉先生招手示意要人把他的湯收起來，然後傾前身體的對我說：「其他的時間，我都沒有想過要死去。」

「可是已經活很久了，不覺得痛苦嗎？」

「您這個問題很有趣呢，為什麼會這樣認為？您覺得活著的時間和痛苦是成正比的嗎？」威廉先生撐著下巴，饒有興味的坐直身子看著我。於是我放下了湯匙，開始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我的腦海裡浮現了長輩們常說的話：

「我的爺爺每天都說死掉就好，爸爸也常常說大不了便全家一起死掉。我想活著就是這樣的吧。」我邊說著，邊向為我拿走盤子的人點頭道謝，然後那個人回了我一個微笑。

廚師把主菜遞了上來，是牛排。威廉先生手裡執起了刀叉，我坐在對面看了便開始模仿著他用餐的姿勢了，兩個人就是這樣沈默了片刻，中間只有刀碟相碰的聲音。

「我曾經看過上吊的人，切腕的人，投河的人。」威廉先生突然打開了話題，所以我又放下手上的餐具了。一方面是因為尊敬威廉先生的關係，另一方邊亦由於這個話題並不適合當作進食時的消遣。

「他們都是很年輕的男女。」威廉先生會在品嚐牛排的味道的時候閉上眼睛，他停頓了半餉才接著道：「史東先生，您覺得他們活得夠長了嗎？」威廉先生的嘴角又勾起了令人覺得冷漠，袖手旁觀的淺笑了。我搖頭回答威廉先生的問題：「既然是年輕的男女，那當然是活得不夠的。」

「那麼您認為到了甚麼時候，才算是那些年輕人可以自殺的時候呢？」

「或許換一個說法，您認為您的祖父、或是父親應該甚麼時候去世才最合適呢？」

被威廉先生問及了傷害家人的話題，我禁不住生氣的站了起來：「甚麼時候都不合適，威廉先生！」

「我也是這樣想的，史東先生。」威廉先生平靜的給了我回應，他招手要我坐回椅子上。「所以，我並沒有覺得自己活得太多的意思––假若認為活久了便是痛苦的話，那麼一開始便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了。」

「可是你不會覺得無聊嗎？世界上還有令你感到興趣的事情嗎？」我還是耐不住的追問下來，威廉先生挑眉看著我約莫半秒的時間，然後他淡淡的問道：「您在期待我說出甚麼的回答嗎，史東先生？」

被威廉先生這樣反問了的我不禁羞愧得漲紅了臉，看到低下頭來不知所措的我的威廉先生，漫不經心的轉變了話題：「您能夠看懂報紙嗎？」我抬頭看著威廉先生，發現他又閉上眼了；儘管如此，威廉先生身上還是散發著獨特的壓迫感。那雙橘色的眼睛彷彿就在房間的某處注視著我一樣，這樣想著的我不禁縮了縮脖子說：「我正在教會的老師那裡學習和背誦，但是報紙上的文字我沒法讀懂。」

「哦？教會是個好地方呢。」威廉先生嘿嘿的笑起來，他似乎回憶起一些有趣的過去，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麵包和葡萄酒，您會選哪一個？」

「麵包。」我不加思索的回答了威廉先生的提問，然後他便對我點了點頭，笑著說：「您應該回答兩者都要，或是都不要才對的，史東先生––」威廉先生突然止住了聲音，瞇起雙眼讓他看起來更加老成了；不久，他才緩緩地說著：「這樣您才可以拿到更多。」我張開了嘴巴卻沒有說話。接下來的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也只聽到身上那個老舊的懷錶在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威廉先生，請問甜點可以端上來了嗎？」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我轉頭看去，發現廚房身旁的推車上放了兩杯冰淇淋。在我工作的工廠裡，廠長的兒子偶爾會拿著一大杯的冰淇淋到處向我們炫耀的。因為曾經有人被他用冰淇淋丟過，我們才知道冰淇淋是又甜又黏的食物。推車上的冰淇淋的顏色是不一樣的，一黑一白，我看著看著便本能的吞了吞口水了。直到發現廚師正微笑的看著自己，我才尷尬的回過身來。

威廉先生看了我一眼才對廚師說：「拿過來吧。」廚師在我們身邊停下了推車，威廉先生揚起手示意廚師離開，他對我說：「香草和咖啡，您會選哪一個？」順著威廉先生的手所指示，我凝視著兩杯冰淇淋並開始思考起來。雖然威廉先生已經提示過我怎樣的回答才可以得到更多，但是我的身體卻抗拒著說出這樣的回答似的，最後我是這樣回答威廉先生的：「香草。」威廉先生聽到我的回答後，便把白色的冰淇淋遞了給我。接著，他便把咖啡的那杯拿去了。我一邊拿著勺子，一邊偷看威廉先生的表情；我本以為威廉先生會因為我的回答而不悅的，但是威廉先生的嘴角卻始終勾著笑容。

「威廉先生，你沒有因為剛剛的回答而失望嗎？」後來我灌了一口水，忍不住的問了。

「哦？我應該為了甚麼而失望呢，史東先生？」威廉先生顧著整齊的把勺子放了在餐巾上，因此並沒有看著我。我學著他把勺子放好，說道：「因為你已經說了那是不好的答覆方式，可是我還是沒有改過來。」

威廉先生瞟了一眼我的勺子，才溫吞的對我說：「我不會因為您多拿了我的東西而高興的，同樣地，我也不會因為你拿不到我的東西而失望。」

威廉先生直視著我的時候我不禁倒抽一口氣，並且在心裡暗自為自己的固執而慶幸了。

午餐在廚師退出了房門後便結束了，後來的時間，我和威廉先生都在書房持續著對話。直到聽到鳥兒歸巢的聲音，威廉先生才笑著和我說：「感謝您今天的訪問，史東先生。」

威廉先生和我握了手。威廉先生很用力的握著我的手，因此當我抽回手後還隱約感覺到被握著時的力道。他吩咐了人們為我準備回去的馬車，然後對我說：「我很期待下次和您見面的時候。」

「我還可以再來嗎？」

「隨時歡迎。」

威廉先生看起來非常快樂，他送了我一支鍍上了狐狸圖案的鋼筆。我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威廉先生的筆，然後把它放好在我的衣袋裡。

「威廉先生，其實為什麼要邀請我來為你訪問呢？」

我這樣問了為我打開了房門的威廉先生。而他是這樣笑著回答我的：「年老的人總是想多和年輕人親近來昭示自己僅存的朝氣的。」

步出書房的時候，我和威廉先生揮手道別了。而在最後，當我向威廉先生說請他期待兩天後的報紙時，

「哦？你覺得報社會如實把這次的訪問撰寫出來嗎，史東先生？」

他這般反問了我。

回程的馬車仍然由八匹馬兒拉動著。只是馬車的外型看起來比早上的要小了點，裡面也沒有刻了圖案的座位和放了乾果的茶几。

車伕對我說回去的時候身體覺得難過的話要告訴他，因為這次馬車會跑得有點快。我對他點點頭後他便把門關了，路上馬車跑跑停停了好幾次，當我回到家時臉已經變得一片綠了。報社的人早已在家裡等著我了，他們看我的臉色不好，於是只是要我回答了幾條簡單的問題便離開了；結果後來那些人也沒有再回來問過我當天的情況了。

然而當我回到印刷工廠工作時，那些人已經把稿子交了給工廠了。當我看到內容時我不禁咧嘴大笑起來，如同威廉先生所說的一樣，我看到了和我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樣的訪問內容了。＜完＞